宋文治
一代总应该胜过一代。我们的时代,需要我们培养出更多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艺术家才能推动艺术的发展,这也是老一辈艺术家的心愿。
怎样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以下从三个方面谈谈我的看法:
首先谈如何学习。俗话说:“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当然有它的道理。但是,辩证地看,事实上有时名师也不一定出高徒。这里有一个如何教和如何学的问题。从老师方面说,有一种教法是你跟我学,能学像我就很好了。在旧社会甚至有这样一种情况,只要你跟我学,就不许再学别人的了。另一种老师的教法是先让你扎实地学传统,打好坚实的基础,并及时地介绍其他各种艺术流派的技法特点和发展情况,启发学生从多方面吸收营养,主张超过老师的才是好学生。我看后者才是好老师。有的老师虽然基础较差,但教导学生有方,也能培养出高徒。因此,从学生方面说,学某家时就应扎扎实实地学,但也要警惕,不能始终只学一家,要博取众长,否则,学一辈子跳不出来,还是超不过前人。所以齐白石先生讲:“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程砚秋是怎样自成一派的呢?四大名旦中,梅派壮丽、响润,荀派机灵、活泼,尚派英武。程砚秋嗓子有点窄,他扬长避短,终于打出了悲壮的特色,自成一派。程最初在一个小戏班演出时被人发现,请梅兰芳、王瑶卿等名师指导。他自己也刻苦努力,广泛学习,吸收了昆曲的长处,避开自己的不利条件,创造出发声由低到高、再从高到低的婉转曲折的行腔,悲壮而余味无穷。同时他结交了很多的文人名士,如文学家罗瘿公等。罗专门为他编写了适合他演唱条件的悲剧曲目,如《荒山泪》、《锁麟囊》、《祝英台抗婚》等等。可见,在老师方面,要因材施教。在学生方面,也要根据自己的条件,要因材施学,争取各方面的帮助,吸收多方面的营养,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个人先学“四王”,后来又接触到宋元的技法,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在与画友的交往中,感到北宗也有好东西,就南北宗兼学。傅抱石先生的画,整体感好,气势大;李可染先生画出了山的光色感,新意浓;陆俨少先生的骨法用笔,功夫深,都曾给我不少启发。同时我也注意从油画、水彩、版画表现光色的技巧和装饰对比的处理方法中吸收有益的营养。当然,中西绘画的色彩运用各有好处。有一幅任伯年的画,白凤凰、朱砂石头、加上梧桐和墨竹,色彩对比强烈,华丽而有装饰性。我还看到过他的一幅钟馗,完全是用朱砂一种颜色画的,很浪漫。西洋绘画中的色彩调子,如金色的秋天或者灰调子的冬天,都很美。中西绘画各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形式和特长,都是值得借鉴的。
其次,在深入生活中,是对景写生好,还是目击心传好?五代荆浩主张:画松,就要去写生一万棵松树,这是主张对景写生的例子。而清代恽南田早上到了院子里,在晨雾中看到了一种十分清醒的景致,心里很激动,回到屋里画出了《枯木竹石图》。此画气韵生动,水墨淋漓,他没有对景写生,是通过目击心传画出来的。任伯年观察到白头翁在叫的时候,头上有一撮毛竖了起来,这种情景最为生动,他抓住这一瞬间,画出的白头翁果然活泼可爱。因此,我看深入生活的方法可以多样,实地写生、默写、目击心传都可以兼而用之,不要受某一种方法的束缚。
第三,关于艺术实践。首先要踏实,不要急于求成。如老师给一张稿子,你今天临一遍,明天又换新稿子,如此反复,是不能踏踏实实地打好基础的。我认为,古今书法能写狂草的,都有正、行、隶、篆的功夫,要沉着练,要胜不骄、败不馁,才能打好基本功。在进入创作阶段之前,先要有明确的立意,知道创作什么,要反复进行艰苦严肃的创作实践。李可染先生起稿很认真,每稿完成之后,都要总结一下,以便修改提高。傅抱石先生画《西陵峡》,先后画了二十多张都不满意,他一口气又同时画了好几张,最后从中挑选一张基础最好的进行精心加工,终于获得成功。
我们要善于总结自己的实践成果,在不断深入生活的同时,总结别人的长处,悟出自己的不足,在艺术实践中要苦干加巧干。同时还要注意不要把自己和时代分开,因为艺术的发展和时代的发展是分不开的。笔墨当随时代,我们要苦苦地追求新的技法,去创造新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