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俊

1988年11月，我去北京参加第五届全国文代会。开幕的前一天，我吃过早饭准备去三里河看望恩师李可染，潘震宙同志(后任文化部副部长)知道后，托我代他向可染师问好。

上午8点多钟，我到了恩师李可染的家，此时他正在休息，师母对我讲老师头一天出去活动累着了，我说那就不要惊动老师了，于是就待在老师的画室里。快近中午，可染师才从卧室走出来，笑着对我说，你是个礼学家，不见人不走，接着又问我还常作画，有什么心得？我说笔墨问题还搞不清楚，他点了点头，说是的，然后坐下，不紧不慢地对我讲：“黄宾虹老人很称赞恽道生的笔墨，我不大理解。后来看到恽道生的跋语：‘蓝田叔之于倪(云林)恶其老，吴竹屿之于倪恶其嫩，老中有嫩，才是真老，嫩中有老，才是真嫩。’这是对立统一，越是对立统一，艺术性越高，知之者甚少，能以运用者更少，这是中国画的美术原理。”说完后他流露出激动的神情，也显得格外的兴奋，随即留我吃中饭。我知道老师喜爱林散之老人的字，就说去求一幅墨宝给他，可染师听后先说好，接着话一转，讲林老曾向他求画，可画还未给，所以现在不能向林老要字。后又说他正在给人写字，我问写什么，他答道：“一实胜千言。”我接话说：“我带来了一本小册页，请老师有空时随便题字或作画。”他说：“你把小册页留在这儿吧！”......

饭后，为了不打扰可染师的休息，我就借故告辞离开了恩师的家。谁知如此一别，竟成永诀！第二年，恩师突然仙逝，我的那本小册页也就留在了他的家里。

1992年，我在江苏省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时，李可染先生的妹妹、南艺教授李畹从北京带回我的那本册页，当我打开册页，看到恩师生前为我题写的“一实胜千言”的字时，心里百感交集，当即把这本珍贵的册页放在美术馆的展厅内，与我的作品一同展出，以表达我对先师的怀念之情。

199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