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拂明
前不久,在省美协和《江苏画刊》联合召开的“中国画创新理论讨论会”上,著名画家宋文治作了一次发言。会后,我又拜访了宋老,向他请教这个问题。当宋老知道我的来意之后,便就中国画的创新和继承问题谈了起来。
“这是一个美术界引人注目的课题。”宋老点燃一支烟后神情专注地说。“那么,如何解决中国画的创新和继承问题呢?”宋老认为,中国画的创新有三个条件,一是思想感情,二是生活基础,三是传统技法。三者缺一不可。
首先是思想感情。古人讲“意在笔先”,就是讲画画要先立意,“意”就是主题思想。说到这里,宋老兴味盎然地回顾了二十三年前的那次二万三千里参观写生。著名画家傅抱石在壮游归来后谈了自己的体会:“思想变了,笔墨不得不变。”宋老说,在那次参观访问中,画家们饱览了社会主义壮丽河山,亲眼看到了祖国日新月异的新面貌,对比旧中国的贫困落后,思想感情起了很大变化。当时他们在延安时正值寒冬,可是傅抱石归来画的是一幅《枣园春色》;而钱松喦画的是一幅《红装素裹》。他们一个画延安的春光,一个画延安的雪景,表现方法不同,但都是为了歌颂革命圣地延安。后来,我们到三门峡工地参观,受到鼓舞,每人画了一张画,但各人画的也都不同。钱老画的是《三门峡工地》。在这幅画里,破旧的禹王庙和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作了鲜明的对比,效果很好。这种表现手法的变化,无不是思想感情起了变化的结果。
接着,宋老回忆了自己在一九五六年的一次经历。一天,他在浙江桐庐富春江上,看到放运木材的动人景象。他内心十分激动,于是创作了一幅《桐江放筏》的山水画。这幅画在报刊上发表后得到广泛的重视。这幅画是他丹青生涯中的一个起点,也是他探索山水画的新内容新技法的开端。但宋老并不以此为满足,他认为这幅画还是用旧的“四王”(清初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技法画的,用来表现今天沸腾的社会主义新生活是很不够的。
宋老说,中国画的一些老的技法,很难表现万吨轮的雄姿和大工厂的气势,就连一辆小汽车也很难搞得象。新的生活需要新的技法,如果思想感情不起变化是不行的。
“生活是创作的源泉。深入生活能促进思想变化,促进技法的变化。”宋老接着说道:时代在不断前进,山川景色、房屋建筑乃至服饰器具,无不在变化之中。如果一个画家不深入到生活中去,那就要闹笑话。唐伯虎的仕女和现在的女运动员就大不相同。中国画之所以在人类文化宝库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辉,就是由于历代中国画家在深入生活、师法自然中不断创新的结果。宋老说,五代画家荆浩认为,要画好松,就要画千万棵真松,方能知晓松树的结构和性格。石涛的“搜尽奇峰打草稿”,他在黄山研究了真山真树,才将《鸣弦泉》、《蒲团松》等,写得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傅抱石的山水画作品淋漓痛快、气魄宏大,富有整体感。他那种“大胆落笔、细心收拾”的方法,正是他长期观察深入生活之后的经验之谈。李可染的山水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用强烈的光色感去突破传统技法,也正是他长期深入生活、热爱大自然的结果。
“关于传统技法问题,”宋老接着说道,“一个画家的传统基础越扎实,那么创新的路子就越宽。如果没有传统的基本功,而去追求所谓新,那将是无源之流,无根之木。”他说,刘海粟、徐悲鸿有很深的西画素养,他们对中国的传统绘画都有很深的造诣,曾收藏并研究过不少古代优秀的传统绘画作品,传统功力十分深厚。齐白石在学习了青藤、八大、石涛等传统精华后,琢磨消化,融会贯通,而后创造出自己的独特的风格。沈尹默的书艺极为精深,但在写字前,仍每每观摩古帖。江苏的老一辈书法家,写了几十年的字,平时也都很重视研究古帖。这些都说明一点,掌握传统技法,是创新的重要条件。
宋老说,有些年轻的同志担心多搞传统技法会影响自己的风格的形成。他认为,风格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形成的,而不能急于求成。正如周总理所说:“长期积累,偶而一得。”
宋文治深情地说:我寄希望于中青年画家!现在有许多青年画家的水平已远远超过我们年轻时代。但千万不要忘记中国画的民族气派、民族传统。在即将结束访问的时候,宋老引用了鲁迅的箴言作为这次访问的结尾——“我们不但是文艺上的遗产的保存者,而且也是开拓者和建设者。”